漢唐時代,那些在隴西邊關艱難生活的古人不會想到,這片塞外惡土的野大朔風會在2000年后成為眾人熱捧的美好資源,并催生出一個代表著未來的龐大新興產業。
過去兩年半來,風光領銜的甘肅新能源新增裝機1000萬千瓦,強勢貢獻了全省7成裝機增量。甘肅新能源頭頂的那些耀眼光環——“世界風庫”、“陸上風電三峽”、“新能源之都”……大有坐實之勢。
然而“現象級”大發展的背后,海量裝機的消納依然是甘肅新能源發展的痛點。而在內外部條件生變的情況下,甘肅的新能源消納難題也開始呈現出新特點。
風光無限好 消納很有限
近年來,在國家力推清潔能源發展的大背景下,經濟增長點有限的甘肅順勢發力新能源,并在短時間內取得了堪稱“世界級”的成績。甘肅新能源發展之迅猛可用一組數據佐證:截至2015年6月底,甘肅全省電源總裝機為4369.55萬千瓦,較2012年增加1438.68萬千瓦,其中風電和光伏的增量竟高達1000萬千瓦。換言之,近兩年半來,甘肅70%的電源裝機增量來自風電和光伏。
在此背景下,截至2015年6月底,甘肅的光伏和風電裝機分別已達575萬千瓦和1102萬千瓦,繼續分別穩居全國第一和第二,其中風電更于2014年末超越水電,成為甘肅第二大電源,裝機占比近1/4。但記者日前在甘肅實地調研時發現,這個風光無限的新能源大省所面臨的老問題——消納依然嚴峻,并在新形勢下呈現出階段性的固化趨勢。
受制于本省羸弱的消納能力,外送幾乎是甘肅新能源消納的唯一途徑。
據記者了解,目前甘肅全省新能源年送出電量超過100億千瓦時,預計今年的數字在110億千瓦時左右,主要目的地包括青海、山東和華中地區,但三地接受外來電的內生動力正明顯衰減。以2014年為例,當年華中接收的甘肅新能源電力為46億千瓦時,同比降幅超過25%。最新統計數據則顯示,今年上半年, 華中地區僅接收了13億千瓦時來自甘肅的新能源電力。
在此背景下,甘肅省2014年的風電利用小時數僅為1596小時,不僅低于全國平均值1905小時,在西北五省內橫向對比也是墊底。剛剛公布的2015年上半年數據更令業界沮喪——甘肅風電平均利用小時數僅為657小時,光伏則低至510小時。
目前甘肅的風電開發主力是五大發電旗下的新能源公司,各家裝機均超過百萬千瓦。記者拿到的2015年1-5月統計數據顯示,這五家公司的風電棄風限電比例均超過30%,其中最高為44%,最低31%,同比增幅都在15%以上,最高達33.61% 。
“最近情況太慘烈了,單日棄風限電損失比例最高曾超過70%,繼續下去可以考慮讓員工放假了。” 面對上述悲觀數據,甘肅當地某風場負責人無奈地向記者表示。
更難看的是光伏數據,記者7月中旬在瓜州一座10兆瓦地面光伏電站中控室看到,該電站的實時出力僅為3兆瓦,窗外卻是烈日當空。
據記者了解,甘肅新能源送出主要依靠750千伏線路,特別是2014年上半年投運的750千伏二通道工程,一度將玉門和瓜州地區的風電送出能力提升至400萬千瓦,各大風企的限電情況隨之明顯好轉。2014年9月,西北網調開始對西北五省進行跨省聯絡線考核,事情開始出現變化。
在一線企業看來,聯絡線考核是導致近期甘肅新能源消納不暢的一個關鍵因素。
“實施聯絡線考核后,西北電網將調管權下放至省級電網,收緊了跨省交易權限,不僅控制總量,還要控制何時外送、送多少,超出計劃就是白送,不結算電費。”當地一家風電央企的負責人告訴記者,“由于甘肅新能源占比大,調峰能力不足,為減少和避免考核,甘肅省調踐行的原則是盡可能壓低新能源出力,極端情況下甚至將全省風電出力降為零。”
“自從去年實施聯絡線考核以來,我們的出力一直在下滑,現在發三限七已成常態,周邊很多電廠甚至不如我們。可以預見的是,今后一段時間內,西北電網跨省聯絡線考核導致的電力電量平衡難題,將是制約甘肅新能源送出與消納的首要因素。”上述光伏電站負責人告訴記者。
通道不再是主要矛盾?
風電等新能源的間歇特性決定其消納會是一個動態過程,出現問題必然也是多重因素使然。“過去主要是通道問題,送不出去,現在通道已經不是單一的主要矛盾了,更存在消納問題,簡單說就是電沒人用了。”上述風企負責人指出。
當前中國人均電力裝機已突破1千瓦,加之經濟進入新常態,我國的電力消費增速也隨之出現常態化的下滑。中電聯7月21日發布的 《2015年1-6月份電力工業運行簡況》顯示,今年上半年,全國全社會用電量同比僅增長1.3%,創下了35年來的新低。9省全社會用電量出現負增長,其中包括去年接收了49億千瓦時甘肅新能源電力的青海,其用電量增速下降了4.9%,全國排名倒數第二。加之調峰等輔助服務補償機制的缺失,外省接收甘肅新能源電力的意愿和動力明顯不足。
此外,在消納能力有限的情況下,爆發式增長的新能源之間必然也存在內部競爭,風電大發,光伏勢必受影響,反之亦然。據記者了解,7月下旬,因為“以水定電”的水電大發,甘肅部分風電場就曾遭遇大風天氣零出力的尷尬。
好消息是,已于6月3日開工建設的酒泉至湖南±800千伏特高壓直流輸電工程理論上將大幅緩解甘肅棄風棄光的窘境。酒湖特高壓項目的電網輸送能力超過800萬千瓦,滿負荷情況下每年可外送電量420億千瓦時,其中40%以上為可再生能源電力。考慮到配套調峰火電的建設周期,預計這條以外送可再生能源電力為主要任務的特高壓線路將于2017年全面投運。
“按照我們的計算,如果不再繼續大規模上項目,酒湖特高壓投運后,我們可將限電比例控制在10%以內,皆大歡喜。”上述風企負責人告訴記者,“反之,若繼續快節奏地上項目,老問題必然重現,好比龜兔賽跑,兔子停下來等烏龜,眼看烏龜要趕上來了,兔子又拔腿跑了。所以必須先盤活存量,讓企業利潤上來,再考慮新的規模化發展。”
多方探路先解近渴
從記者掌握的信息看,目前甘肅當地新能源企業普遍將寶壓在2017年投運的酒湖特高壓線路之上,但上半年湖南全省6000千瓦及以上電廠利用小時數僅為1703小時,同時在蒙華鐵路建設方案獲批后,沿線的“兩湖一江”地區都在積極布局大型火電項目,這也為湖南乃至華中消納西北新能源電力的前景埋下了一絲隱憂。而在新通道建成之前,首先要面對的顯然是如何有效緩解當前不容樂觀的棄風限電。
據記者了解,從經濟可行的角度出發,目前甘肅緩解新能源消納的主要嘗試有兩個,一是參與風火發電權交易,二是試點大用戶直供電。
在發電權交易方面,甘肅已于今年5月底小試牛刀——中國鋁業蘭州分公司自備電廠(3×30萬火電機組)拿出6億千瓦時電量,與甘肅新能源企業做發電權交易。記者拿到的交易文件顯示,近百家風電場及光伏電站參與其中,部分新能源企業給出的報價已超出甘肅的火電標桿電價(0.325元/千瓦時),6月的最高度電成交價達0.3556元。但在企業看來,新能源參與風火發電權交易是“外表風光、內心彷徨”的被動之舉。
“如果有選擇,我們是不愿參與的。但現在別人都在做,你不做能行嗎?畢竟這關系到利用小時數,還會直接影響出力分配。”上述風電企業負責人告訴記者,“相較于淺層的發電權交易,我更認同深度調峰在緩解棄風方面的效果。以蘭鋁發電權交易項目為例,其自備電廠裝機90萬千瓦,在風火發電權交易模式下,自備電廠只需要平均壓降16萬千瓦的出力,就可以在5個月內出讓6億千瓦時電量,而采取深度調峰,自備電廠則應該在風電大發期壓降至少45萬千瓦的出力,才能充分適應峰谷差很大的新能源發電特性。”
新能源參與大用戶直供電則面臨負荷波動大的弊端,并因此產生擠占通道之嫌。“與火電不同,風電和光伏無法實現電力的連續穩定供應,新能源參與大用戶直供電更像是一種‘虛擬交易’。”上述風企負責人告訴記者,“經過計算,如果風電參與大用戶直供電,大用戶用電100萬千瓦時,實際只有約30萬千瓦時來自風電,剩下的70萬千瓦時還要靠火電和水電供應。”
西北電網實施聯絡線考核以來,甘肅新能源限電形勢更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