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們的印象當中,俄羅斯雖然經濟不景氣,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還是當之無愧的世界大國。并且,在面對美國的壓力時,中俄可以說是黃金組合,只有中俄一起才能與美國抗衡。
需要指出的是,世界風云變幻,俄羅斯的情況已經大不如前了。
2月1日,俄羅斯公布了其2020年的GDP,為1.4萬億美元。這個數據別說跟中國比,就是與中國的廣東和江蘇兩個省份比,都還差一截。
在2020年的全球經濟排名中,俄羅斯排在第11位。俄羅斯的經濟早就在美國、中國、日本、德國、英國、法國之后,甚至也排在了印度、韓國的后面。
我們再來看看人均的情況。
一直以來,中國與俄羅斯在經濟體量上存在巨大差距,核心就是中國人口是俄羅斯的近10倍。現在,即使是人均水平,俄羅斯也被中國超越了。
俄羅斯人口1.46億,2020年人均GDP約為72.8萬盧布,折合美元為10100美元。另一方面,中國2020年人均GDP為10510美元,略高于俄羅斯。
要知道,以目前中俄的經濟增長速度,在人均GDP上的差距將會進一步拉大。
更重要的是,如果把俄羅斯比作一艘輪船,那他的前面有一個巨大的暗礁。并且,俄羅斯經濟的“觸礁”幾乎無可避免。
俄羅斯的經濟,很可能在未來幾十年內再一次崩潰。
俄羅斯面臨的那個暗礁,就是新能源革命。對于俄羅斯而言,新能源是比美國更為致命的敵人。
能源、軍工、農業是俄羅斯經濟的三大支柱,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能源。據統計,能源行業貢獻了俄羅斯財政收入的40%,出口額的60%。
依據俄羅斯聯邦海關署在2月8日發布的出口統計數據,燃料能源類商品依然是主要出口商品。在全球經濟衰退和歐佩克+減產協議的雙重影響下,能源出口額減少36.6%,能源出口在總出口中的比重從2019年的62.1%降至49.6%。
其他幾項重要的出口商品及其占比包括:
俄羅斯金屬及金屬制品,占比10.4%
食品和農產品,占比8.8%
化工產品,占比7.1%
機械和設備,占比7.4%
木材和紙制品,占比3.7%
可以看到,俄羅斯的經濟尤其是出口對能源的依賴度非常之高。
從俄羅斯的經濟情況來看,與國際油價的聯動情況非常明顯。國家油價高漲的時候,俄羅斯的經濟往往較好,當國際油價低迷時俄羅斯的經濟也進入低谷。
如果油價的波動,都能左右俄羅斯的經濟,那如果哪一天這個世界不再需要石油、天然氣了,那俄羅斯的經濟會怎么樣?俄羅斯的經濟會崩潰么?
2020年,石油減產和油價下滑,讓俄羅斯的能源出口減少10.2%,成為拉低俄羅斯經濟的重要因素。減少10%,那還剩90%。設想一下,如果剩下的90%能源出口也沒有了,或者只剩下不到30%,那俄羅斯的經濟必將經歷一場“雪崩”。
這個假設在以前是天方夜譚,但在本世紀會成為現實。
整個世界正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能源變革,其關鍵推手有兩個,一個是化石能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向枯竭,另一個是全球氣候變暖帶來的生存危機。
現在,中國、美國、歐洲,都以前所未有的嚴肅態度,來重構其整個的能源結構。各個國家基本都制定了碳中和目標,要實現碳中和,核心就是將化石能源替換為新能源。
整個能源的變革分為兩步:第一步是化石能源的電力化,也就是越來越多依靠電力驅動,典型的就是燃油車變成電動車;第二步發電的變革,將原來主要有煤、石油、天然氣發電,變成主要依靠光伏、風能、水力、核能發電。
依據彭博數據,如今化石能源在電力結構中占比是超過60%的,但是到2050年就只有29%了。2050年,風電光伏發電量占比接近50%。
各種能源的發電量占比
2050年,也就是30年后,化石能源的使用量將降低超過30%;到2100年,化石能源的使用量很可能將降低超過80%。
需要指出的是,接下來幾十年對化石能源的需求降低,并不是一種需求波動,這些需求一旦消失了,就永遠消失了。
針對俄羅斯而言,未來幾十年其石油、天然氣的出口不太可能再有增長了,也許會緩慢降低,也許會在某個時間點(比如2030年)在短期內劇烈降低。
此外,全球能源的變革,除了全球氣候變暖的因素外,能源本身的成本也將發揮作用。
煤炭、天然氣發電的成本降低緩慢,尤其是火電成本很難再降低了。但是,光伏、風力發電還有很大的成本下降空間。在10年內,新能源相比化石能源在經濟上就具有優勢,而且這個優勢會越來越大。
發電成本對比
歐盟是俄羅斯能源出口的大客戶,“北溪二號”天然氣管道項目一直被俄羅斯寄予厚望。一旦該項目建成,俄羅斯每年可向歐洲輸送550億立方米天然氣,能給俄羅斯貢獻數百億的收入。
但現在,該項目已經停擺了。雖然明明面上是因為國際地緣政治的原因,歐盟通過犧牲俄羅斯來向美國表忠心。
但是,這只是表面。能源對任何一個國家都是經濟命脈,歐盟不會為了討美國歡心來停掉這么大的一個能源項目。老特在的時候,對“北溪二號”全面發難,也沒見歐盟慫過。歐洲和美國再鐵,也不可能放著便宜的俄羅斯天然氣不要,去不遠萬里采購更貴的美國能源。
我覺得,歐盟之所以停掉“北溪二號”,根本原因還是歐洲的能源戰略發生了很大改變。
在能源變革上,歐洲一直是急先鋒。
2月15日,歐盟數據統計局(eurostat)網站更新了2020年度《歐盟可再生能源統計數據》,依據統計數據,2019年,可再生能源占歐盟27國能源消耗的19.7%,相較2004年水平(9.6%的占比)增長了一倍。
德國作為歐盟的盟主,2020年其可再生能源發電量占發電總量的52.5%,較2019年提高6.5%。
近期,歐盟披露了其經濟刺激計劃,其1.8萬億歐元的經濟復蘇基金中,將有30%用于氣候行動,這些錢主要就是投向光伏、風電這種新能源了。
對于歐盟而言,停掉“北溪二號”的根本原因,不是為了讓美國高興,而是歐盟將用光伏、風力發電,來替換天然氣。歐盟不是不需要俄羅斯的天然氣,而是不需要任何國家的天然氣。
同樣的道理,歐盟不需要俄羅斯的天然氣,中國就需要么?
要知道,中國也是俄羅斯能源出口的關鍵客戶。甚至,很多時候,中國都在扮演“救場子”的角色。
2014年,因為克里米亞事件,歐美聯合起來對俄羅斯發起經濟制裁,歐盟和日韓都停止向俄羅斯購買天然氣,轉而向美國購買液化氣。失去這些重要客戶,俄羅斯經濟遭受重大打擊。
這個時候,中國伸出了援手。當年中國就與俄羅斯簽訂了一個4000億的超級大單,讓俄羅斯度過了難關。
應該說,中國當時出手,不僅僅是為了幫小伙伴一把,關鍵還是中國當時也需要大量進口天然氣。
但是,中國也在進行能源結構轉型,而且力度并不比其他國家小。
中國可是要在2030年碳達峰、2060年碳中和的。
不同情景下的我國中長期CO2排放情況
中國現在是鉚足了干勁,要緊緊抓住這次能源革命。在光伏和風電建設上,中國比任何國家都激進。以光伏裝機量為例,在中國面前,歐盟、美國都是小弟弟。
2018-2021E各地區光伏新增裝機情況(GW)
當然,中國的化石能源主要是煤炭,石油、天然氣進口也不只是俄羅斯,但像2014年那樣的4000億大單,是不會再有了。屆時,俄羅斯作為中國重要能源進口國的地位將大幅度減弱。
讓我們來思考一個問題,中國為什么需要俄羅斯?
首先是找個人分擔來自美國的壓力,其次是在軍事、能源上有互補。未來幾十年,俄羅斯的能源、軍事優勢將不再,到時候中俄關系怎么走,就存在很大的變數了。
能源,是俄羅斯最大的財富,俄羅斯天然氣儲量位居世界第一,占到了世界天然氣儲量的四成以上,石油儲量僅次于沙特阿拉伯,位居世界第二。
如果世界還是以化石能源為主,俄羅斯靠著這些資源還可以續命一兩百年。但是,能源革命已經“箭在弦上”,50年之后,埋藏在俄羅斯地下的那些石油、天然氣將不再有經濟價值。對俄羅斯而言,數十萬億的財富將被永遠地埋在地下。
這就是俄羅斯需要面對的最大“暗礁”。
跟俄羅斯存在同樣問題的,就是沙特、伊朗這些中東產油國。